如果追溯中国历史的尽头,我们就会说那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因为有了盘古,中国才有了天地,才有了世间万物生灵。按理说,盘古就是中国创世纪的神,其地位应该要和西方《圣经》中的耶和华相仿,然而在中国,盘古的地位却很低,不仅低于同样是神话时代的伏羲、女娲,而且还低于已经是半人半神时代的炎帝和黄帝,事实上,中国人宁可去敬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神,也少有人会去敬奉盘古大神。这是为什么呢?
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传说,最早的记载是见于三国时期吴国徐整著的《三五历记》,那时的中国已经进入了公元三世纪,圣子耶稣作为永生上帝的独生爱子降临人间也有二三百岁的年纪,而佛祖释迦摩尼如果不涅就要有八百岁左右的寿命了,而咱们中国,到了此时才创造出了盘古,从而终于填补了中国没有上帝的空白。
按照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天地未开之前,象一个大鸡蛋,称为鸿蒙。而鸿蒙到底是什么呢?按字面解释是“无边无际的混沌”,而古人干脆在它和元气之间划个等号,鸿蒙即元气,元气即鸿蒙,于是称为元气鸿蒙。盘古就在这大鸡蛋里孕育而生,使清阳上升为天,浊阴下降为地,天地形成后,盘古就死去,身体化生出世间万物,身上的寄生虫就变成了中国人。
有人经过考证,确定盘古的神话是因为接受了某个外族创世神话影响而产生的,即便如此,这也只是盘古神话诞生的一个方面,而诞生盘古神话另一个方面,我认为是中国古人的宇宙观和世界观得以通过盘古神话而具象化。中国人的宇宙观和世界观认为:万物原始之初的状态称之为元气,元气亦可称太极,太极生阴阳,阴阳而后化生万物。具象到盘古的神话中,元气就是鸿蒙,而后生出盘古开清阳向上为天,辟浊阴向下为地,阴阳既成,盘古垂死,从而化生出万物。说穿了,盘古神话就是脱胎于这样一句话:“太极生阴阳,阴阳化生万物。”如此而已。
至此,中国总算有了上帝,但有了上帝并不说明中国一定需要这个上帝,盘古最大的悲剧就在这里,所以一旦等到盘古开天辟地的工程结束,中国人立马就安排这位上帝死去了,而且死得很彻底,不像基督那般有复活,也不像佛祖那般有涅,说实话,盘古虽贵为上帝,但他的死倒象是一个为将来的帝王建好陵墓后旋即被殉葬的苦役。或许,盘古的死不仅对他自己来说是一个解脱,而且对以后的中国人来说更是一个解脱,因为从此以后,历代帝王再不用担心会有一位上帝高踞在他们的头顶,而中国的草民也可以省下原本用来敬奉盘古的香火钱从而转投给诸如灶君、财神、土地、山神、龙王等享用了。在中国,草民一般是不会去敬地位高的神仙的,一是因为没有资格,譬如象敬天封禅这样的仪式只有帝王才能举行,常人如去敬天封禅,那他不是疯了就是不想活了;二是由于集权专制的等级森严,中国人于是就信奉““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一切实用主义为先。敬奉灶神之时,活脱脱就象行贿,用的是麦芽糖和年糕,目的是用又甜又粘的好吃的堵住灶神的嘴,省得他去向更高级别的天帝告状。而至于财神、土地、龙王等小神,那是能保佑自己发财和庄稼丰收的最实用的神仙,对他们敬奉些香火钱,以便让自己有吃有穿,生存权重于人权,草民于是知足常乐,万事唯求苟全。
到了明代,或许是当时的人们怜惜盘古徒手开天太过劳累,于是就往盘古手里塞了一把斧子和一把凿子。如此一来,虽说盘古可以省力不少,但他的形象就越加不像上帝而更像是个被罚做苦役的工匠。在中国,以斧子作为武器的人物形象可以举例出那么几位:程咬金、李逵,还有一位托塔天王帐下先锋巨灵神,这哥仨不仅手里的家伙相同,脾气性格也大致不差,不仅没有什么神圣的光环,而且还都是些行为鲁莽,喜欢冲锋在前的角色。而盘古手执一把开天巨斧,沦落到与这哥仨为伍,撑死了也只是一个先锋官的形象。而更可惜的是,在中国,“枪打出头鸟,先行者先死”历来是一条被实践检验过无数次的真理,先行者因此往往是失败者的代名词,近的譬如孙中山、陈独秀,远的譬如陈胜、吴广,而在他们中间的那段漫长的历史中更有一大堆举不胜举的例子。那么盘古作为最早的先行者,他自然也逃不过作为失败者的命运。
公元十九世纪,一位名叫尼采的德国佬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最后终于声嘶力竭地喊道:“上帝死了。”就这一嗓子,不但把整个西方吓得够呛,而且把尼采自己也吓疯了,由此可以看出西方人的心理有多么脆弱。而上帝死了,超人才会诞生,希特勒于是成为超人中法力超群的佼佼者。再看我们中国,在公元三世纪创造了盘古这位上帝的同时就已经让他死去,换句话说,在公元三世纪,中国就已经有人发出了“上帝死了”这句振聋发聩的嘶喊,但没有哪个中国人会因之感到意外和不妥,因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上帝的存在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中国的超人太多,每个朝代的每个皇帝都会对臣民宣称自己是天子。既然有了天子这个超人,上帝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必将被超人取代,取代不是并存,皇帝超人信奉的原则是“一元论”,具体到政治领域就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所以那些诸如灶君、财神、土地、山神、龙王等的小神可以存在,因为他们的存在不会影响到天子超人的地位,但盘古必须死去,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悲剧命运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