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最歧视军人的时代,莫过于宋明,最重视军人的时代,莫过于元朝。
宋朝为什么要歧视军人呢?朱熹老夫子就曾经一语道破天机——本朝鉴五代藩镇之弊,遂尽夺藩镇之权,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行政一切都收了,州郡遂日就困弱。靖康之祸,金骑所过,莫不溃散。事实上正因为看到唐朝藩镇跋扈,尾大不掉的危害,宋朝就极度恐惧了,因此矫枉过正,千方百计压制军人,歧视军人,因此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开始,赵宋王朝就走上了这条畸形发展道路,一直到最后崖山之战陆秀夫压制张世杰为止,真可谓是至死不悟!
宋朝也开武举,但是却试策高低为去留,如仁宗天圣八年(1030)开武举:武举发,先阅骑射,而试之以策为去留,弓马为高下。这样就造成了武官的选拔重文轻武。且在授予官职之时,从中央到地方的一切要职,多由科第出身的文官担任,甚至掌握全国军权的枢密院,各地方州县的军队指挥权,都交给了文官,导致即便武官担任了要职,也将受到文人的排挤压制,无法将满腔才能充分发挥出来,甚至有被文臣陷害排斥最后含冤而死者。正因为武官地位低下,必然无法激起其建功立业的雄心,影响全军士气,甚至埋没大量的用兵人才。
宋朝的配军制度,是建立在配隶法基础上的强制罪犯充军的集兵制度。这种制度下召集来的士兵基本都是来自被在脸上刺字发配军队的罪犯,因此称配军。如《水浒传》写宋江武松一类人,脸上刺了字,送到某地方军营中当兵做苦工,被人骂作贼配军。宋朝统治者以为这些罪犯都是亡命之徒,打仗能不怕死,实际上却是些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的兵油子,真正能为国出死力的士兵根本没多少,比起辽金西夏举国皆兵,人皆习战,宋朝又怎能不屡屡吃败仗,屡屡献岁币保平安?
狄青遭遇就是赵宋歧视军人的一个典型事例!他作为一个从小兵出身,靠赫赫战功做到枢密使这样的高位,但因为没有在科举考试中取得的头衔,在朝中备受歧视甚至是流言蜚语。刘易就曾怒骂狄青为黥卒狄青却还要向刘易赔不是。当狄青由延州知州入为枢密副使,枢密院派人迎接他,等了几天,他还没有来。迎接的人骂说:迎一赤老,屡日不来!由此也可见宋朝军人出身的人,就是做到与宰相同等地位的高官,仍不免要被人瞧不起的。等到狄青做到枢密使高位,而科举出身的王尧臣方为枢密副使,居然敢笑他脸上的刺字说:愈更鲜明。不仅同僚讥笑他,皇帝也看不惯他脸上的刺字。宋仁宗曾命王尧臣传谕狄青把脸上的黥文用药除去,狄不肯奉诏,对王尧臣说:青若无此两行字,何由致身於此?断不敢去,要使天下贱儿知国家有此名位待之也。狄青的这几句话,真足为当时的军人扬眉吐气,可是不免忤旨了,想不受猜忌都难。
到后来,文臣们攻击狄青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欧阳修上书为罢黜狄青,竟然假托虚妄的阴阳五行说,把当年的水灾归罪于秋青,说:水者阳也,兵亦阴也,武将亦阴也,今年的大水就是老天爷因为狄青任官而显示的征兆。简直是无中生有,罗织罪名。文彦博请罢黜狄青,宋仁宗还犹豫说狄青是忠臣,文彦博立即反驳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摆明了污蔑狄青有龙袍加身的想法。嘉佑元年(1056年)正月,仁宗生了一场病,后来慢慢康复,如制诰刘敞上书说:天下有大忧者,又有大可疑者,今上体平复,大优者去矣,而大疑者尚存,竟把狄青树为朝廷最大的威胁。在这种猜忌,疑虑达到登峰造极的时候,谣言纷起,有人说狄青家的狗头正长角,有人说狄青的住宅夜有光怪,就连京师发水,狄青避家相国寺,也被认为是要夺取王位的行动。结果,狄青仅作了4年枢密使,终于被罢官,出知陈州,离开了京师,到陈州之后,朝廷仍不放心,每半个月就遣中使,名曰抚问,实则监视,最后他只能在恐惧中抑郁而终。为赵宋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代名将,没有在兵刃飞矢之中倒下,血染疆场,马革裹尸,却死在猜忌、排斥的打击迫害之中。
比起北宋狄青来,南宋岳飞的下场更为悲惨。岳飞做到了枢密副使,稍比狄青低一级,然而在朝中比狄青更为孤立。当秦桧摸透赵构心思,为宋金和议而打造冤狱害死岳飞,朝中文臣基本没人敢为岳飞说公道话,也就韩世忠去愤愤然上秦府问一句: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事实上,韩世忠还是跟岳飞一样的武人出身。
在元灭南宋的最后崖山之战里,我们也能看出宋朝文官歧视军人传统的危害性。事实上,崖山海战,宋军虽然被张弘范用计击败,许多营寨被攻破,然而张世杰的主力部队还未遭受较大损失,然而当张世杰派军士划小船至小皇帝所在的大船,想接他向外逃走时,陆秀夫居然以恐为人所卖,或被俘辱,执不肯赴的理由加以拒绝。接应军士无奈,只得返回张世杰处复命。张世杰也无奈,只好率十余艘战船,保护杨太妃突围而去。陆秀夫逼着自己的妻儿一家老少跳海自尽之后,再把小皇帝抱上船头,叩头再拜,泣言道: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佑皇帝(宋恭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小皇帝年纪小哪知死亡迫在眉睫,根本不明白周遭发生什么事情,只能任由陆秀夫背在身上,纵身蹈海,演泽了赵宋王朝灭亡最悲壮的一幕。且不论张世杰接应小皇帝逃走之举能否成功,单就陆秀夫能撇开军人以一介文臣把持小皇帝的事实来看,宋朝之亡也真是无药可救。到了十万火急的紧要军事关头,军人竟然还不能主持大局,还要被文官掣肘,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做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