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全文卷二

宋太祖二

  戊辰乾德六年【十一月改开宝元年。唐国、吴越、漳泉奉正朔;南汉天宝十一年:北汉主刘继元立,改天会十三年为广运元年。】春正月乙巳,大内营缮皆毕,赐诸门名。上坐寝殿,令洞开诸门,皆端直轩豁,无有壅蔽,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矣!』

  吕中曰:天下之事,千条万绪,而皆经纶于人主之一心。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窥,而其著見于外者,常若手指目视而不可掩也。此尧、舜相授,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以我太祖立国之初,规模广大如汉高帝,谋深虑远如汉光武,而正心符印,密契三圣之传于数千载之上。朱文公曰:『太祖不为言语文字之学,而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尧、舜之心合。』信哉斯言!

  权知贡举王祐擢进士合格者十人[1]。陶谷子邴名在第六。翌日,谷入致谢。上谓左右曰:『闻谷不能训子,邴安得登第?』遽命中书覆试,而邴复登第。因下诏曰:『造士之选,匪树私恩;世禄之家,宜敦素业。如闻党与,颇容窃吹,文衡公器,岂宜斯滥?自今举人凡关食禄之家,委礼部具析以闻,当令覆试。』

  夏六月辛巳,以辛仲甫权知彭州。上谓之曰:『蜀土始平,轻侈之俗未革。尔有文武才干,是用命尔。』仲甫既至,州兵燕环诱屯戍军,谋以长春节宴集日为乱。时民出郭拜墓,仲甫率官属巡逻于近郊,见壕中草深,恐其藏伏奸慝,悉命烧薙之。环党惧谋泄,遂有告者,凡百余人,悉禽斩于市。

  秋七月乙未,中元张灯。上御东华门,赐从官饮。殿前散员都虞候董遵诲为通远军使。遵诲父宗本仕汉,上微时,尝往依焉。遵诲凭藉父势,多所陵忽,尝谓上曰:『每见城上有紫云如盖,又梦登高台遇黑蛇,约长百余尺,俄化为龙,飞腾东西去,雷电随之,是何祥也?』上皆不对。他日论兵战事,遵诲理屈,拂衣而起,上乃辞宗本去,自是遵诲亦不复见紫云矣。及上即位,一日便殿召见,遵诲伏地请死。上谕之曰:『卿尚记往日紫云及龙化之梦乎?』俄而部下有击登闻鼓诉其不法十余事,遵诲惶恐待罪。上谕之曰:『朕方赦过责功,岂念旧恶耶?汝可勿复忧,吾将录用汝。』遵诲再拜感泣。上以通远军西戎近边,命遵诲守焉。遵诲既至,召诸族酋长,谕以朝廷威德,刲羊酾酒,厚加宴犒,众皆悦服。后数月,复入寇,遵诲率兵深入,击走之,夷落以定。上喜其功,就拜罗州刺史、使如故。遵诲尝遣其外弟虞乡刘综来贡马,及还,上解所服真珠盘龙衣使赍赐之。综曰:『遵诲人臣,岂敢当此赐?』上曰:『吾委遵诲方面,不以此为嫌也。』

  吕源曰:谨按国史:环州刺史董遵诲遣表弟刘综贡马,太祖延见。既还,解真珠盘龙衣令赍赐遵诲。综辞以人臣不敢当,太祖曰:『吾委遵诲方面,不以此为疑也。』至于郭进宅用瓯瓦,皆所以激励功臣,不以疑似为嫌也。真宗咸平三年正月驻跸天雄军,幸枢密副使宋湜所居视疾,许其先归,赐衾褥一副,且曰:『此朕常所御者,虽故暗,亦足御道途之风寒。』景德元年冬,亲征澶渊,签书枢密院事冯拯为寒气所侵,不赴晚朝。遣中使使太医诊视。明日,车驾将发,又遣使赐以帽絮,且谕之曰:『此朕常服,以御风冷。』呜呼!祖宗于群世眷遇之意如此之厚,宜其报以如何耶?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臣谓是矣。

  上自即位,数出微行,或过功臣之家,不可测。赵普每退朝,不敢脱衣冠。一夕大雪,普谓上不复出矣。久之,闻叩门声,甚异,亟出,则上立雪中。普惶恐迎拜,上曰:『已约吾弟矣。』已而开封尹光义至,即普堂设重茵地坐,炽炭烧肉。普妻行酒,上以嫂呼之。普从容问曰:『夜久寒甚,陛下何以出?』上曰:『吾睡不能着,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来见卿。』普曰:『陛下小天下邪?南征北伐,今其时也。愿闻成算所向。』上曰:『吾欲收太原。』普默然良久,曰:『非臣所知也。』上问其故。普曰:『太原当西、北二边,使一举而下,则边患我独当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诸国。彼弹丸黑子之地,将何所逃?』上笑曰:『吾意政尔,姑试卿耳。』于是用师荆湖,继取西川。是月,令诸州察民有饥者,令发廪贷之。

  八月,命客省使卢怀忠等二十二人领兵屯潞州,将有事于北汉也。北汉主刘继恩怨郭无为初与其父言不助己,欲逐之而未果。继恩置酒燕渚大臣,供奉官侯霸荣率十余人挺刃入阁,杀之。无为遣兵杀霸荣,迎立继恩弟太原尹继元。继元始立,王师已入境,遂夺汾河桥,傅太原城下。

  十月甲戌,屯田员外郎雷德骧责授商州司户参军。德骧判大理寺,其官属与堂吏附会宰相,擅增减刑名。德骧愤惋求见,欲面白其事,未及引对,即直诣讲武殿奏之,辞气俱厉。并言赵普强市人第宅,聚敛财贿。上怒,叱之曰:『鼎铛犹有耳,汝不闻赵普吾之社稷臣乎!』引柱斧击折其上颚二齿,命左右曳出,诏宰相处以极刑。既而怒解,止用阑入之罪黜焉。

  十一月癸巳,诏天下县令、佐自今检苗定税、部役差夫、钤辖征科、区分刑狱。凡关事务,贵在公平。如有违逾,并宜论诉。或令、佐不相纠举,许吏民诉,得实者赏之有差。上享太庙,见其所陈笾豆簠簋,问曰:『此何等物也?』左右以礼器对。上曰:『吾祖宗宁识此!』亟命撤去,进常膳如平生。既而曰:『古礼亦不可废也。』命复设之。于是判太常寺和岘言:『按唐天宝中享太庙,礼料外,每室加常食一牙盘。五代以来,遂废其礼。今请如唐故事。』诏从之。癸卯,合祭天地于南郊。大赦,改元。契丹以兵来援北汉,李继勋等皆引归,北汉因入寇。

  己巳开宝二年【唐国、吴越、漳泉奉正朔。南汉天宝十二年,北汉广运二年。】春二月乙卯,命曹彬、党进等各领兵先赴太原。戊午,诏亲征。甲子,车驾发京师。权知贡举赵逢奏进士安德裕等合格者七人。

  三月戊戌,次太原。

  夏五月,上以暑气方盛,诏西京、诸州令长吏督掌狱掾五日一检视,洒扫狱户,洗涤杻械。贫困不能自存者给饭食,病者给药。小罪即时决遣。自是每岁仲夏,必申明是诏,以戒官吏焉。

  闰月己酉,右仆射魏仁浦卒。仁浦尝侍春宴,上密谓曰:『朕欲亲征太原,如何?』仁浦曰:『欲速则不达,惟陛下审思。』上嘉其对。太原城久不下,殿前指挥使都虞侯赵廷翰率诸班卫士叩头,愿先登急击,以尽死力。上曰:『汝曹皆我所训练,无不一当百,所以备肘腋、同休戚也。我宁不得太原,岂忍驱汝曹冒锋刃,蹈必死之地乎!』众皆感泣,再拜呼万岁。时大军顿甘草地中,会暑雨,多破腹病,而契丹亦复遣兵来援。壬子,太常博士李光赞上言曰:『蕞尔晋阳,岂须亲讨,重劳飞輓。取怨黔黎?岂若回銮复都,屯兵上党,使夏取其麦,秋取其禾,既宽力役之征,便是荡平之策。』上览奏甚喜,宰相赵普亦以为然,始议班师。壬戌,车驾发太原。戊辰,次镇州。真定苏澄善养生,为道士。上召见之,谓曰:『师年逾八十而容貌甚少,盍以养生之术教朕?』对曰:『臣养生,不过精思练气耳。帝王养生,则异于是。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正。无为无欲,凝神太和。」昔黄帝、唐尧享国永年,用此道也。』上悦,厚赐之。

  六月癸巳,车驾至自太原。

  吕中曰:太祖之未能取河东,犹太宗之未能取幽、蓟。而太祖之不尽锐于偏方,亦犹太宗之不穷其力于北伐也。时之未至,圣人不能先时而强为;时之既至,圣人不能后时而不为。此平河东必在于太平兴国之四年,而太祖之规模宏远,迟之数年,其终亦必能取幽、蓟也。

  唐主遣其弟吉王从谦来贡。唐查元方掌从谦笺奏。上命卢多逊宴从谦于馆。多逊奕棋次,谓元方曰:『江南竟如何?』元方敛衽对曰:『江南事大朝十余年,极尽藩臣之礼,不知其他。』多逊愧谢曰:『孰谓江南无人!』

  八月,灵武节度使冯继业请举族内徙,以继业为静难节度使。

  九月乙巳朔,幸武成王庙。朝廷择可使代冯继业者。时考功郎中段思恭知泗州,上以思恭尝有功眉州,乃召赴阙,命知灵州,厚赐遣之。思恭既视事,矫继业之失,悉心绥抚,夷落安靖。周访利病,多所条奏,甚得吏民之情。

  十月己亥,上燕藩臣于后苑。酒酣,从容谓之曰:『卿等皆国家宿旧,久临剧镇,王事鞅掌,非朕所以优贤之意也。』前风翔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彦超喻上旨,即前奏曰:『臣本无勋劳,久冒荣宠。今已衰朽,乞骸骨归丘园,臣之愿也。』前安远节度使武行德、郭从义、白重赞、杨廷璋等自陈攻战伐阅及履历艰苦。上曰:『此异代事,何足论也!』庚子,以行德为太子太傅,从义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彦超为右金吾卫上将军,重赟为左千牛卫上将军,廷璋为右千牛卫上将军。

  富弼曰:艺祖临轩之初,一岁之內,下泽潞,平扬州,威令之行,如破竹之势,则其余藩镇,自是束手而听命矣。又于樽酒之间,酬对之际,折其气,伏其心,罢节旌,授环卫,謦欬之易。其故何哉?御得其道故也。周世宗号为英武之君,而藩臣来朝。喜见于色。推此,则知五代纲纪之不立也。太祖、太宗圣圣相承,修明宪度,肃清寰宇。太宗一言,谓稍闻愆负,无矜恕之理,人人皆务检身。御臣之术如此,所以致天下几二百年,无鸡鸣犬吠之警。

  太子太傅王溥迁太子太师。入谢。上顾曰:『溥十年作相,三迁一品,福履之盛,近世所未有也。』十一月庚申,回鹘、于阗皆遣使来贡方物。庚午开宝三年【唐国、吴越,漳泉奉正朔;南汉天宝十三年,北汉广运二年。】春正月辛酉,诏诸州察民有孝弟彰闻、德业纯茂者,满五千户,听举一人。或有奇才异行,不限此数。所举得实,等级加赏,不如诏者罪之。

  三月,权知贡举扈蒙擢进士张珙等合格者八人。以忠武节度使王审琦镇寿春凡八年[2],岁得租税,量入为出,未尝有所诛求,民颇安之。所部邑令以罪停其录事史,幕僚白令不先谘府,请按之。审琦曰:『五代以来,诸侯强横,令、宰不得专县事。今天下治平,我忝守藩,而部内宰能斥去黠吏,诚可赏也,何按之有?』闻者叹服。辛亥,以处士王昭素为国子博士致仕。昭素少笃学,有志行。时方治所居室,积木墙间,有穿窬者为木所碍不得入,昭素觉之,尽室所有掷于外,谓盗曰:『汝速去,恐捕者至!』盗惭,委物而遁,由是邑无盗。著《易论》三十三篇,学者多从之游。上闻其名,召见便殿,时年已七十余。上问曰:『何以不仕,致相见之晚?』昭素谢不能。上令讲《乾卦》,至『九五,飞龙在天』,则敛容曰:『此爻正当陛下今日之事。』引援证据,因示谏微旨。上甚悦,即访以民事。昭素所言诚实无隐,上益嘉之。又问治世养身之术,昭素曰:『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上爱其语,常书屏几间。

  吕中曰:处士非讲官也,而得以召见便殿;非经筵也,而得讲《易》。太祖之好学也如此。古今言《易》者失之拘:在陛下则为『飞龙在天』,在臣下则为『利见大人』,善言《易》者莫如昭素。古今言阴阳者失之泥:公事未判时属阳,已判时属阴。善言阴阳者莫如张咏,可以暗合伊洛之说矣。

  夏四月辛未朔[3],日有食之。诏诸州两税折料物,非土地所宜者勿得抑配。凡丝绵、绸绢、麻布、香药、毛翎、箭笥、皮革、筋角等,所在约支二年之用,勿得广有科市,以致烦民。

  秋七月,诏民诉水旱灾伤者,夏不得过四月,秋不得过七月。壬子,诏曰:『吏员猥多,难以求其治;奉禄鲜薄,未可责以廉。与其冗员而重费,未若省官而益奉。西川管内州、县官,宜以口数为率差减其员。旧俸月增给五千。天下州、县官,宜依西川例省减员数。』

  吕源曰:官有定员,禄无虚授。汉光武中兴,减损吏职。太祖肇建皇基,以新造之宋,不顾人情悦否,并省吏员,与光武中兴减损之意亦同也。仁宗时,已患三人共一员缺,职事不理。富弼等论,且革其弊。因循至今,又几百年矣。今岂止三人头一缺哉!官冗弊甚,刬革之方,不可缓也。

  八月庚寅,李谦溥为济州团练使。谦溥在隰州十年,敌人不敢犯其境。有招收将刘进者勇力绝人,谦溥抚之甚厚。常往来境上,以少击众。北汉人患之,为蜡弹封书以间进,遗其书道中。赵赞得之以闻。上令械进送阙下。谦溥召诘其事,进伏于廷请死。谦溥曰:『我以举宗四十口保汝矣!』即上言:『进为北汉人所恶,此乃反间也!』奏至,上悟,遽令释之。上尝命有司为洺州防御使郭进治第,凡厅堂悉用??瓦。有司言:『惟亲王、公主始得用此。』上怒曰:『郭进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无北顾忧,我视进岂减儿女耶?亟往督役,无妄言!』上宠异将帅多类此,故能得其死力云。

  富弼曰:将帅国之重任,宜乎天子宠之也。然宠不可常,惟在得其机耳。得其机,则使之尽心死节以报。将帅尽心死节而功不成,未之有也。太祖之宠将帅,深得其道。

  唐主作书谕南汉主以归款于中国,南汉主得书大怒,答唐主甚不逊。唐主以其书来上,上始决意伐之。

  九月己亥朔,以潘美、尹崇珂、王继勋发诸州兵赴贺州城下。甲辰,诏周文王、成王、康王、秦始皇、汉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元帝、成帝、哀帝、魏孝文、西魏文帝、后周太祖、唐高祖、太宗、中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昭宗二十七陵尝被发,令有司备法服、常服各一袭,具棺重葬,所在长吏致祭。癸丑,王师遂围贺州城。中人开门,以纳王师。

  冬十月癸酉,诏前代功臣烈士孙膑、元稹等三十一人各置守冢户,禁樵采。王师破南汉开建寨,遂取昭州、桂州。初,契丹六万骑寇定州,命判四方馆事田钦祚领兵三千御之。上谓钦祚曰:『彼众我寡,但背城列阵以待之。敌至即战,勿与追逐。』钦祚与敌战浦城,敌骑小却,乘胜至遂城,钦祚马中流矢而踣。骑士王超以马授钦祚,军复振,自旦至晡,杀伤甚众,北边传言三千打六万。癸亥,捷奏至。上喜,谓左右曰:『敌数犯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敌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人,止费我二百万匹绢,则敌尽矣!』自是益修边备。

  富弼曰:太祖置內藏库,欲积绢以募敌人之首,伟哉是谋。若后世內积货财,外严守备,来则谨封疆而御之,去则譬蚊虻而驱之。敌人之势,外无所得,而內自困矣!

  先是,诏诸道举有德行者,兹命学士院试问吏理,而曹州所举人孔蟾所对稍优,以蟾为章丘县主簿。是月,王师克连州。

  十二月庚午,翰林学士承旨、户部尚书陶谷卒。谷文翰冠一时,自以久次,意希大用。上素薄之,选置近辅,未尝及谷。谷不能平,一日,使其党因事风上,言谷在词禁宣力甚多。上笑曰:『我闻学士草制,皆检前人旧本,稍改易之,此乃谚所谓「依样画胡芦」尔,何宣力之有乎!』谷因作诗题翰林壁,颇怨望。上益薄之,遂决意不用。王师长驱至韶州。南汉人教象为阵,每象载数十人,皆执牙仗,凡战必置阵前,以壮军威。王师集劲弩射之,象奔踶,乘者皆坠,军遂大败,遂取韶州。

  辛未开宝四年【南汉平。唐国、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四年。】春正月。王师克英、雄二州。丙午,诏诸道州、县自今并不得更差摄官。乙丑,王师至马迳。南汉主惧,乃遣萧漼、卓惟休奉表诣军门乞降。丁卯,又遣其弟祯王保兴率国内兵来拒。辛未,王师至白田。南汉主素服出降,潘美承制释之,遂入广州。保兴初匿民间,后乃获之。有阉工百余辈盛服请见,美曰:『是?人多矣!吾奉诏伐罪,正为此等。』命悉斩之。美以露布告捷。己丑,至京师。凡得州六十,县二百十四,户十七万二百六十三。

  吕中曰:以汴粱之地,视江南为近,视岭南为远,何先远而后近耶?益闻刘鋹奢侈,则曰:『吾当救此一方之民。』则先取南汉,所以争民命。江南亦有何罪?但卧榻之侧,岂容鼾睡?则后收江南,所以一天下。

  三月,诏前代帝王当给民奉陵者各增二户。前右监门卫将军赵玭既勒归私第,不胜忿恚。一日,伺赵普入朝,马前斥普短。上闻之,召玭及普于便殿,面质其事。玭大言诋普贩木规利。先是,官禁私贩秦陇大木。普尝遣亲吏往市屋材,联巨筏至京师治第,吏因之窃于都下贸易,故玭以为言。上怒,诏问王溥等普当得何罪。溥附阁门使奏云:『玭诬罔大臣。』上意顿解,反诘责玭,命武士挝之。御史鞠于殿廷。普力营救,上乃特宽其罚,扶出之,责玭为汝州牙校。

  夏五月乙未,有司以帛系帐及其官属先献太庙、太社。上御明德门,遣卢多逊宜诏诘责帐。帐伏地待罪。上释帐罪,并其官属祯王保兴等。初议献俘之礼,朝臣莫能知,乃遣使就问吏部尚书致仕张昭。昭卧病口占,以授使者。咸服其该博,遂用之。

  六月,初置市舶司于广州。诏御史中丞刘温叟、中书舍人李昉等重定《开元礼》。以国朝沿革制度附属之。初,上征晋阳,命密州防御使马仁瑀率众巡边至上谷、渔阳,敌素闻其名,不敢出。明年,群盗起兖州,贼首周弼尤凶悍,自号长脚龙。诏仁昉掩击。仁昉领帐下十数人入泰山,擒弼,尽获其党,鲁郊以宁。庚辰,徙仁昉为瀛州防御使。仁昉兄子因醉误杀平民,系狱当死。民家自言非有憾也,但过误耳,愿以过失伤论。仁昉曰:『我为长吏,而兄子杀人,此乃恃势过横,非过失也,岂敢以己之亲而乱国法哉!』遂论如律。成都布衣罗居逋丧亲,庐墓,日诵佛书,有芝草生,甘露降。守臣表其事,于是以居逋为延长县主簿。刘鋹在国时,多置鸩以毒臣下。一日,上幸讲武池,鋹先至。诏赐卮酒。鋹疑之,捧杯泣曰:『臣承祖父基业,拒违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死。陛下不杀臣,今见太平。为大梁布衣矣。愿延旦夕之命,以全陛下生成之恩。』上笑曰:『朕推心置人腹,安有此事?』令取鋹酒自饮之,别酌以赐鋹。鋹大惭,顿首谢。上既平广南,欲行报谢之礼。

  秋七月甲午朔,诏以冬至有事于南郊。乙未,御史中丞刘温叟卒。温叟为中丞十二年,屡求解职,上难其代。及被病,上知其贫,遣中使就赐器币。温叟性重厚方正,事继母以孝闻,五代以来,言好古执礼者,推温叟焉。皇弟开封尹光义闻温叟清介,尝遣府吏赍钱五百千遗之。温叟不敢却,贮厅事西舍,令府吏封识,乃去。明年重午,复送角黍、纨扇,所遣吏即前送钱者,视西舍封识宛然。吏还以告,光义曰:『我送犹不受,况他人乎!』乃命辇归府中。他日,光义因侍宴,论当世名节士,具道温叟辞钱事,上叹赏久之。温叟既卒,上难其继,曰:『必得纯厚如温叟者乃可命。』太子宾客边光范兼判御史台事,居半岁,始真为中丞。

  吕中曰:一中丞任之十二年,及其且卒也,则曰:『必纯厚如温叟乃可。』国初之不轻用人如此,盖其始也,择之精,其终也,任之久。择之精,则小人不得以滥其选;任之久,则君子举得以尽其职。赵中令之相凡十一年,郭进之守西山凡二十年,李汉超之守关南凡十七年。作坊,至卑贱也,而魏丕典之至十余年,皆久任而成功也。

  冬十月甲申,诏两京、诸道自十月后犯强窃盗,不得预郊祀赦,所在长吏当告谕下民,无令冒法。右补阙梁周翰上疏,其略曰:『西蜀、淮南、荆潭、桂广之地皆已为王土,陛下诚能以三方所得之利,减诸道租赋之入,则庶乎德泽均而民力宽矣。』上嘉纳其言。

  十一月癸巳,江南国主煜遣其弟从善来朝贡。先是,国主以银五万两遗宰相赵普,普告于上。上曰:『此不可不受,但以书答谢,少赂其使者可也。』普叩头辞让。上曰:『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当使之勿测。』及从善入觐,常赐外,密赉白金如遗普之数。江南君臣闻之,皆震骇,服上伟度。他日,上因出,忽幸普第。时吴越王倣方遣使遗普书,及海物十瓶列庑下。会车驾卒至,普亟出迎,弗及屏也。上顾见,问何物,普以实对。上曰:『此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满贮瓜子金也。普惶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此。若知此,当奏闻而却之。上笑曰:『但受之无害。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因命普谢而受之。河决澶州,东汇于郓、濮,坏民田。戊午,亲享太庙,始用绣衣、卤簿。己未,合祭天地于南郊。大赦,蠲开宝元年以来逋租。初,上择伪蜀亲兵习弓马者百余辈为川班内殿直,廪赐优给与御马直等,于是郊礼毕行赏,上以御马直扈从,特命增给钱人五千,而川班内殿直不得如例,乃相率击登闻鼓陈乞。上怒,遣中使谓之曰:『朕之所与,即为恩泽,又安有例哉?』命斩其妄诉者四十余人,余悉配隶许州骁捷军,其都校皆决杖降职,遂废其班。时内臣有左飞龙使李承进者,逮事后唐。上问曰:『庄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国不久。何也?』承进曰:『庄宗好畋猎,务姑息将士。每出次近郊,禁兵卫卒必控马首告:「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庄宗即随其所欲给之。盖威令不行,赏赉无节也。』上抚髀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剑耳!』

  壬申开宝五年【江南、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五年。】春正月丁酉,禁民铸铁为佛像浮屠及人物之无用者。上虑愚民多毁农器以邀福,故禁之。

  上既平广南[4],即欲经理江南。郑王从善入贡,遂留之。国主大惧,是月,始损制度,下令称教,宫殿悉除去鸱吻。

  闰二月壬辰,权知贡举扈蒙奏合格进士京兆安守亮等十一人、诸科十七人。上召对于讲武殿,下诏放榜,新制也。癸巳,以江南进奉使李从善为泰宁节度使,赐第京师。国主虽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礼,而内实缮甲募兵,阴为战守计。上使从善致书风国主入朝。国主不从,但增岁贡。

  夏四月,上按岭南图籍,州县多而户口少。命潘美、王明度地并省以便民。甲午,初废白州及常乐州。

  五月丙寅,诏废岭南道媚川都。先是,刘鋹募兵能采珠者二千人,号媚川都。于是潘美等言采珠危苦之状,上亟命降诏罢之。辛未,河大决澶州濮阳县。壬申,命曹翰往塞之。上谓曰:『霖雨不止,又闻河决。朕信宿以来,焚香上祷于天。若天灾流行,愿在朕躬,勿施于民。』翰顿首拜曰:『宋景公一发善言,灾星为之退舍。今陛下忧民如是,必不能为灾也。』上又谓宰相曰:『霖雨不止,朕日夜焦劳,罔知所措,得非时政所关,使之然耶?』赵普对曰:『陛下临御以来,忧勤庶务,有弊必去,闻善必行。至于苦雨为灾,乃是臣等失职。』上曰:『朕又思之,恐掖庭幽闭者众。昨令遍籍后宫凡三百八十余人,因告谕:「愿归其家者,具以情言。」得百名,悉厚赐遣之。』普等皆称万岁。河又决大名府朝城县,河南、北诸州皆大水。陕州言:民范义超,周显德中,以私怨杀同里常古真家十二人,古真年少,脱走得免。至是长大,擒义超诉于官。有司引赦当原。上曰:『岂有杀一家十二人而可以赦论乎!』命斩之。

  六月庚寅,河决阳武县;汴水决郑州、宋州。戊申,发诸州兵士及丁夫凡五万人塞决河。命曹翰护其役。未几,河所决皆塞。是月,下诏曰:『近者澶、濮数州霖雨荐降,洪河为患。朕以屡经决溢,重困黎民,凡缙绅多士、草泽之伦,有素习河渠之书,深知疏道之策,若为经久,可免重劳,并许诣阙上书,附驿条奏。朕当亲览,用其所长。』时东鲁逸人田告者著纂《禹元经》十二篇,上闻之,召见,询以治水之道,善其对,将授以官。告固辞父年老,求归奉养。诏从之。

  秋七月,永庆公主尝衣贴绣铺翠襦入宫中,上谓曰:『汝当以此与我,自今勿复为此饰。』主笑曰:『此所用翠羽几何?』上曰:『不然。主家服此,宫闱戚里必相效。京城翠羽价高,小民逐利,展转贩易,伤主浸广,实汝之由。汝生长富贵,当念惜福,岂可造此恶业之端?』主惭谢。主因侍坐,与皇后同言曰:『官家作天子日久,岂不能用黄金装肩舆,乘以出入?』上笑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可办。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古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苟以自奉养为意,使天下之人何仰哉?当勿复言!』

   吕中曰:创业之君,后世所奉以为轨范也。官闱之地,四方所视以为仪刑也。一人之奢俭者虽微,而关于千万世者为甚大;致谨于服色者虽小,而失于千万里者为甚远,可不谨哉?

  先是,大理正内黄李符知归州转运司,制置有不合理者,符即上言,上嘉之。秩满归阙,上以京西诸州钱币不登,八月癸巳,命符知京西南面转运事。书『李符到处,如朕亲行』八字赐之,令揭于大旗,常以自随。符前后条奏便宜凡百余条,其四十八事皆施行,著于令。禁玄象器物、天文图谶、七曜历、太乙、雷公、六壬、遁甲等不得藏于私家,有者并送官。

  冬十月癸卯,诏功德使与左街道箓刘若拙集京师道士,试验其学业,未至而不修饰者皆斥之。若拙蜀人,自号华盖先生。善服气,年九十余不衰,步履轻疾。每水旱,必召于禁中,设坛场致祷。其法精密,上甚重之。

  十一月癸亥,禁释、道私习天文、地理。

  是岁大饥。初,上问宰相赵普曰:『儒臣有武干者何人?』普以知彭州、左补阙辛仲甫对。乃徙仲甫为四川兵马都监。于是召见,面试射。上曰:『汝见王明乎?朕已用为刺史。汝颇忠淳,若公勤不懈,不日亦当为牧伯也。』仲甫顿首谢。上因谓普曰:『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既而有司命仲甫检视民田。上曰:『此县令职耳。』即令吏部铨择官代之。

  吕中曰:以酷吏主财,则取民必峻:以武夫主刑,则用法必严,此太祖所以命儒臣主财、士人典狱也,知所以培国脉而重民命欤!

  癸酉开宝六年【江南、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六年。】春二月丙申,运京师米二万石赈曹州饥民。辛丑,以著作佐郎陆光范为在京粮料使,太仆寺丞赵巨川为西京粮料使[5]。国初承旧制,用三司大将领粮料之职,于是改任京官。

  三月辛酉,新及第进士雍丘宋准等十人、诸科二十八人诣讲武殿谢。上以进士武济川、三传刘睿材质最陋[6],应对失次,绌去之。济川,翰林学士李昉乡人也。昉时权知贡举,上颇不悦。会进士徐士廉等击登闻鼓,诉昉用私情,取舍非当,上乃令贡院籍终场下第者并准,以下及士廉等,各赐纸札,别试诗赋,命李莹、侯陟等为考官。乙亥,上御讲武殿亲阅之,得进士二十六人,士廉与焉。又五经、开元礼、三礼、三传、三史、学究、明法诸科九十九人,皆赐及第。又赐准钱二十万,以张宴会。责昉为太常少卿。禁铜钱不得入蕃界及越江海至化外。

  夏四月乙酉,诏诸州考试官令长吏精选僚属有才学公正者充知贡举,与考试官同看详义卷,定其通否,即驳放,不得优假,虚至终场。申禁私荐属举人,募告者其赏有差,举人勒还本贯重役,永不得入科场。辛丑,翰林学士卢多逊等上所修《开宝通礼》二百卷、《义纂》一百卷,并付有司施行。是日,遣卢多逊为江南生辰国信使。多逊至江南,得其臣主欢心。及还,舣舟宣化口,使人白国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阙江南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国主亟令缮写送与之,于是江南十九州之形势、屯戍远近、户口多寡,多逊尽得之矣。归,即言江南衰弱可取状。上嘉其谋,始有意大用。戊申,诏参知政事薛居正监修梁、后唐、晋、汉、周五代史。知制诰王祐等上《重定神农本草》二十卷,上制序摹印,以颁天下。

  五月,上知堂吏擅中书权,多为奸赃,欲更用士人,而有司所选终不及数,遂召旧任者刘仲华等四人,面加戒励,令复故。岁满无过,与上县令;稍有愆咎,重寘其罚。

  吕中曰:创业之世多贵实,守成之世多虚文。覆试之法,欲无一士之不实。劝农之诏,欲无一民之不实。籍记人才,欲无一官之不实。拣汰骄脆,欲无一兵之不实也。以庆历、元祐之盛,而杜衍之任怨,吕大防之尽忠,且欲汰吏而不可得,况若士、若民、若兵、若官乎?是虚文之习难革故也。

  甲戌,以殿中侍御史钜野冯炳为侍御史知杂、判御史台事。上留意听断,专事钦恤。御史、大理官属尤加选择。尝召炳谓曰:『朕每读《汉书》,见张释之、于定国治狱,天下无冤民,此所望于汝也。』赐金紫以勉之。

  六月辛卯,召京百司吏七百余人见于便殿,上亲阅试,勒归农者四百人。初,雷德骧责商州司户参军,刺史颇宾礼之。及奚屿知州,希宰相意,至则倨受庭参。德骧不能堪,出怨言。屿闻之怒。有言德骧尝为文讪朝廷,屿因召德骧与语,潜遣吏绐德骧家人取得之,即械系德骧,具事以闻。上贷其罪,削籍徙灵武。德骧子有邻意赵普实挤排之,日夜求所以报普者,上始有疑普意矣。壬寅,诏参知政事吕余庆、薛居正升都堂,与宰相同议政事。赵普之为政也专,廷臣多疾之。上初听赵玭之诉,欲逐普,既止。卢多逊在翰林[7],因召对,数毁短普,且言普尝以隙地私易尚食蔬圃,广第宅,营邸店,夺民利。自李崇矩罢,上于普稍有间。庚戌,复诏薛居正、吕余庆与普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易州言刺史贺惟忠性刚,颇知书,洞晓兵法,有方略。在易州,茸治亭障,抚士卒,能得其心。每乘塞用兵,所向无敌,名震北塞,十余年间,不敢寇边,民皆赖之。

  八月,草泽黄德芳上《修河利害》[8]。辛卯,赐德芳同学究出身。甲辰,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赵普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普独相凡十年,沈毅果断,以天下事为己任,上倚信之,故普得成其功。尝欲除某人为某官,不用;明日复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上怒,裂其奏投于地,普颜色自若,徐拾奏归补缀,明日复进之。上悟,乃可其奏,后果以称职闻。又有立功当迁官,上素嫌其人,不与,普力请与之。上怒曰:『朕故不与迁官,将奈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赏者,天下之刑赏,非陛下之刑赏也,岂得以喜怒专之?』上弗听,起,普随之。上入宫,普立于宫门,良久不去。上卒从其请。一日大宴,雨骤至,上不悦。雨良久不止,上怒形于辞色,左右皆震恐。普因奏言:外间百姓政望雨。时雨难得。百姓各欢喜。乞令乐官就雨中奏技。上大悦终宴。普临机制变,能回上意类此。尝设大瓦壶于视事阁中,中外表疏,普意不欲行者,必投之壶中,束缊焚之。其多得谤咎,殆由此也。

  吕中曰:赵中令相太祖之功,在于收藩镇之权,迟幽蓟之伐。其再相太宗之功,在于上彗星之疏,谏北伐之书。而《金匮》一书,尤宗庙社稷之大计也。然自唐以来,宰相入见必命坐,大政事则面议之,自余号令、除拜、赏刑、废置,但入熟状,画可降出,即行之。国初三相,自以前朝旧臣,稍存形迹,每事具札子进呈。至普独以天下为己任,故为政专,所以启雷德骧父子之谤也。自是以后,居正、义伦,不过方重靖介,自守之相尔。

  九月,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吕余庆以疾求解职。丁卯,罢为尚书左丞。薛居正为门下侍郎,枢密副使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天平节度使石守信兼侍中,归德节度使高怀德、忠武节度使王审琦并加同平章事。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楚昭辅为枢密副使。辛未,殿前都虞候杨义为殿前都指挥使。自韩重赟罢殿前都指挥使,凡六年不除授,于是以命义。

  冬十一月,少府监致仕卢亿有高识,恶其子多逊所为,尝曰:『赵普元勋也,而小子毁之,祸必及我。我得早死,不及见其败,幸也!』十二月庚子,亿以忧卒。女真遣使来贡马。

  是岁,卢多逊、知制诰扈蒙、张澹以见行长定循资格及泛降制书考正违异,削去重复,补其阙漏,参详议取悠久可用之文为《长定格》三卷、《循资格》一卷、《制敕》一卷、《起请条》一卷。书成上之,颁为永式。自是,铨综益有伦矣。

  吕中曰:既罢岁月序迁法,而复颁循资格;既命陶谷定选法,而又命吏部取选人堪升擢者上之,诚以资格固不可拘,亦不可废也。以资格用人者,有司之法;以不次用人者,人主之权。尝考国初有为小官,而其望已足为卿相。至其久也,亦卒为之。自铨法一严,无有流品,无有贤否,资深者序进,格到者次迁。然王安石、章子厚之徒破资格用小人,又不若李公沆、王公旦谨守资格之为有得也。

  甲戌开宝七年【吴越、漳泉奉正朔;江南只称甲戌;北汉广运七年。】春二月壬辰,庆州言刺史姚内斌卒。内斌在庆州逾十年,边人畏伏,目为『姚大虫』,言其虓勇如虎也。

  四月丙午,命贾黄中检视广南民田。黄中廉直平恕,远人便之。监察御史刘蟠受诏于庐、舒等州巡茶。蟠乘羸马,伪称商人,抵民家求市。民家不疑,出茶与之,即擒,置于法。

  秋七月,江南国主知上有南伐意,遣使愿受封策,上不许。复遣梁迥使焉。迥从容问国主曰:『朝廷今冬有柴燎之礼,国主盍来助祭?』国主唯唯不答。迥归,上始决意伐之。初,江南人樊若水举进士不中第,遂谋北归。先钓鱼采石江上,以小舫载丝一绳,其中维南岸,而疾棹抵北岸,以度江之广狭。凡数十往反,而得其丈尺之数,遂诣阙。自言有策可取江南。戊辰,召若水为赞善大夫,且遣使诣荆湖,如若水之策,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将浮江以济师也。

  九月癸亥,命曹翰领兵先赴荆南。丙寅,复命曹彬、李汉琼、田钦祚同领兵继之,又命潘美、刘遇、梁迥等同领兵赴荆南。

  冬十月,江南国主遣其弟从镒入贡。上留之不报。曹彬与诸将入辞,上谓彬曰:『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且以匣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潘美等皆失色。自王全斌平蜀多杀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专任焉。

  闰十月己酉,曹彬等入池州。先是,上遣郝守浚自荆南以大舰载巨竹絙并下朗州,所造黄、黑龙船于采石矶跨江为浮梁。或谓江阔水深,古未有浮梁而济者。乃先试于石牌口。丁巳,曹彬等及江南兵战于铜陵,败之。庚申,知制诰、史馆修撰扈蒙上言:『昔唐文宗每开延英召大臣论事,必命起居舍人执笔螭坳,以纪时政。后唐明宗亦命端明殿学士及枢密直学士轮修日历,送史馆。近朝以来,此事都废,帝王言动,莫得而书,缘宰相以漏泄为虞,无因肯说。史官以疏远是隔,何由得闻?望自今凡有裁制之事、优恤之言,发自宸衷、可书简册者,并委宰臣及参知政事每月轮知抄录,以备史官撰习。』诏从之。甲子,监修国史薛居正等上所修《五代史》百五十卷。明日,上谓宰相曰:『昨观新史,见梁太祖暴乱丑秽之迹乃至如此,宜其旋被贼虐也!』

  十一月,诏移石牌镇浮梁于采石矶系缆。三日而成,不差尺寸。王师过之,如履平地。契丹边臣贻知雄州孙全兴书请和,全兴以闻。上命全兴答书许之。

  吕中曰:和非中国得已之计也。然和出于彼则和可坚,和出于我则和易败。太祖当南征北伐之始,而契丹复与太原相援,以汉高帝处此,必有平城之忧;唐太宗处此,必有借助之举。惟太祖专任边将,来则拒之,去则御之。且未尝遣一骑以出境,亦未尝命一使以通和,必待其边臣贻书而后命边臣以答之,必待其来聘有礼而后遣通和之使以报之,其得中国之体矣。景德之和所以久而宣和之和所以败者,以景德之和在彼,而宣和之和在我也。

  乙亥开宝八年【是岁江南平。昊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八年。】春正月乙酉,上谓宰相曰:『古之为君,鲜能正身,自致无过之地。朕常夙夜畏惧,防非窒欲,庶几以德化人之义。如唐太宗受人谏疏,直抵其失,曾不愧耻。岂若不为之而使下无间言哉?为臣者或不终其名节而陷于不义。盖忠信之薄而获福亦鲜。斯可戒矣!』庚寅,曹彬等进攻金陵。初次秦淮,舟楫未具,潘美下令曰:『美提骁勇数万人,战必胜,攻必取,岂限此一衣带水而不径渡乎!』遂率所部先济,王师随之,江南兵大败。

  二月甲子,上谓宰臣曰:『年谷丰登,人物繁盛。若非上天垂祐,何以及此?所宜共思济给,振举阙政,庶成开泰之基也。』丁卯,命王祐、扈蒙、梁周翰、雷德骧并权同知贡举。戊辰,上御讲武殿,覆试王祐等所奏合格举人王式等,因语之曰:『向者登科名级多为势家所取,致塞孤贫之路,甚无谓也。今朕躬亲临试,以可否进退。尽革畴昔之弊矣。』式等皆顿首谢。于是内出诗赋题,试得进士王嗣宗以下三十人、诸科三十四人。

  三月。上性宽仁多恕。尚食供膳,有虱缘食器旁,谓左右曰:『勿令掌膳者知。』尝读《尧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宪纲之密耶?』盖有意于措刑也。故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贷其死。

  夏四月,教坊使卫德仁以老求外官,且援同光故事求领郡。上曰:『用伶人为刺史,此庄宗失政,岂可效之耶?』宰相拟上州司马,上曰:『上佐乃士人所处,资望甚优,亦不可轻授此辈,但当于乐部迁转耳。』乃命为太常寺太乐署令。

  富弼曰:古之执伎于上者,出乡不得与士齿。太祖不以伶官处士人之列,止以太乐令授之,在流外之品,所谓塞僭滥之原。

  吕夷简曰:帝王尊异后族,恩宠戚里,优厚亲幸,以金帛富之可也,赏赐厚之可也,惟不使求官爵、亲政事、挠刑法。我太祖不许卫德仁领郡,则曰:『用伶人为刺史,此乱世之事。』不与王继恩枢密使,则曰:『內官不可使居权要职。』太宗不许戚里于秦陇市木,则曰:『恐坏天下法制。』j真宗不许赵自化领遥郡刺史,则曰:『非朝廷旧典。』抑秦国之请,刺曰:『州县之任,糸国家之公议。』违保吉之奏,则曰:『有司自有常典。』斯可谓存天下之公,抑亲幸之私,非聪明圣智之主,孰能行之?三圣之德,于是超禹汤而齐尧舜也。

  五月,江南国主自出巡,见王师列栅城外,旌旗满野,始惊惧。

  六月甲子,彗出柳,长四丈,晨见东方,西南指,历舆鬼,距东凡十一舍,八十三日乃灭。

  秋七月,江南捷书累至,群臣称贺。从镒即奉表请罪。上嘉其得礼,命李穆送从镒还其国,手诏促国主来降,且令诸将缓攻以待之。九月,谋遣使入贡。求缓兵。道士周惟简者,国主召之为给事中,与徐铉同使京师。

  冬十月己亥朔,铉及惟简赴阙。铉居江南,以名臣自负,欲以口舌驰说存其国。大臣亦先白上言:『铉博学有才辩,宜有以待之。』上笑曰:『第去,非尔所知也。』既而铉朝于廷,仰而言曰:『李煜无罪,陛下兵出无名。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上曰:『尔谓父子者为两家,可乎?』铉不能对。遣王仁珪、焦继勋同修洛阳宫室。上始谋西幸也。

  十一月,徐铉及周惟简还江南。未几,国主复遣入奏。辛未,对于便殿,乞缓兵,以全一邦之命,其言甚切至。上与反覆数四,铉声气愈厉。上怒,因按剑谓铉曰:『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铉惶恐而退,仍各厚赐遣还。上数因使者谕彬以勿伤城中人,若犹困斗,李煜一门,切无加害。于是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曰:『余之疾,非药石所愈,须诸公共为信誓,破城日不妄杀一人,则彬之病愈矣。』诸将许诺,乃相与焚香约言。既毕,彬即称愈。乙未,城陷,彬整军成列,至其宫城,国主乃奉表纳降。彬既入金陵,申严禁暴之令,士大夫赖彬保全,各得其所。仓廪府库,委转运使许仲宣按籍检视,彬一不问。师旋,舟中惟图籍衣衾而已。

  十二月己亥朔,江南捷书至,凡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有八,户六十五万五千六十有五。群臣皆称贺。上泣谓左右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思布声教以抚养之。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此实可哀也。』即诏出米十万石赈城中饥民。

  富弼曰:太祖之爱民深矣。王师平一方而不为喜,盖念民无定主,当乱世,则为强者所胁。及中国之盛,反以兵取之,致有横遭锋刃者,遂至于感泣也。推是仁心而临天下,宜乎致太平之速。

  先是,上尝召吴越进奏使任知果,令谕旨于其王俶曰:『元帅克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即当复还,不久留也。』丁卯,俶请赴长春节朝觐,诏许之。

  丙子开宝九年【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九年。】春正月辛未,曹彬遣郭守文奉露布,以江南国主李煜及其子弟、官属等来献。徐铉从煜至京师。上召见铉,责以不早劝煜归朝。铉对曰:『臣为江南大臣而国灭亡,罪固当死,不当问其他。』上曰:『忠臣也!事我如事李氏。』又责张洎曰:『汝教李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帛书示之,乃王师围城,洎所草召江上救兵蜡弹内书也。洎顿首请死曰:『书实臣所为也。今得死,臣之分也。』辞色不变。上奇之,谓曰:『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之忠也。』乙亥,以李煜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庚辰,诏幸西京,将以四月有事于南郊。

  二月己亥,群臣奉表请加尊号曰『一统太平』。上曰:『燕、晋未复,遽可谓一统太平乎?』不许。庚戌,以宣徽南院使曹彬为枢密使[9],领忠武节度使。枢密领节度自彬始。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节度领宣徽自美始。赏江南之功也。彬归自江南,诣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始彬之行,上许彬以使相为赏。及还,语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为使相,品位极矣,肯复力战耶?且徐之,更为我取太原。』因密赐钱五十万。彬怏怏而退。至家,见布钱满室,乃叹曰:『好官亦不过多得钱尔。何必使相也!』上爱惜爵位,不妄与人类此。凡以检校官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并谓之使相。

  吕中曰:人言汉高帝善将将者,以不吝爵赏故也。然当天下未定,而信、越皆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会不至,则不免裂数千里以封之,此高帝有杀诸将之心矣。国初平江南之功至大,然宁赐以数十万钱而靳一使相,盖品位已极,则他日有功,何以处之?此终太祖之世而无叛将也。

  林德慎曰:曾彬之平江南,吝一使相而不授,非食言也,虑其品位之极而不吾用也。狄青之平岭南,欲予以枢密而终辍,非忘功也,虑其名位之极,无以为他日赏也。

  己未,吴越王俶及其子惟浚等人见崇德殿。宴长春殿。先是,车驾幸礼贤宅案视供帐之具,及至,即诏俶居之,宠赉甚厚。上初即位,召供备库副使魏丕,谓曰:『作坊久积弊,尔为我修整之。』即授作坊副使。丕在职甚尽力,上讨泽潞、维扬,下荆广,收川陕,征河东,平江南,皆先期谕旨,令治兵器,无不精办。三月己巳,以丕领代州刺史,仍典作坊。所造兵器,每旬一进,上亲阅之,列五库以贮之,寻又分作坊为南、北,别置弓弩院。上将西幸,留惟浚侍祠,遣俶归国。先是,群臣皆有章疏乞留俶而取其地,上不从,于是命取一黄複以赐俶,封识甚固。戒俶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每视事功臣堂,一日,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岂敢宁居乎?』益以乘舆、服玩为献,制作精巧。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而后遣之。丙子,车驾发京师。辛未,上至西京。庚子,合祭天地于南郊。初,雨弥月不止,及期,始晴霁,以讫成礼。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观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上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始议西幸。起居郎李符上书陈八难,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乘间言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上亦弗从。晋王言迁都非便,上曰:『迁河南未巳,久当迁长安。』王叩头切谏。上曰:『吾将西迁者无他,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上不答。王出,上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今姑从之。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丙午,车驾发洛阳宫。辛亥,至东京。

  吕中曰:国初所以不都关中而都汴者,以灵武、燕蓟之地未复也。然洛与汴皆河南之土,洛之险犹可恃,而汴则无险可畏也。欲为四方有事之备,则当都洛阳,高城深池,坚甲重兵,以杜诸夏不虞之备,伐北夷深入之谋。若已都汴,则不得不以守四夷为说,此我太祖所以有都西京之议也。然都汴固不得已,都西京亦不得已也。使太祖收灵夏、复燕蓟,则必都长安矣。

  初,李煜既降,诸城守皆相继归顺,独江州不降,诏曹翰率兵讨焉。自冬讫夏,死者甚众。丁丑,始拔之。翰发怒屠城,死者数万人。翰因请载庐山东林寺五百铁罗汉像归至颍州。新造佛舍,遂调发臣【杰案:应为"巨"】舰十余艘,尽载金帛,置铁像于其上,时号为『押纲罗汉』。

  六月己亥,以颍州团练使曹翰为桂州观察使,仍判颍州,赏平江南之功也。晋王光义性仁孝,上雅锺爱间,谓近臣曰:『晋王龙行虎步,且生时有异,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秋八月丁未,命伐北汉。武宁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全斌卒。全斌轻财重士,不求显赫之誉,宽而容众,军旅乐为之用。其黜居外郡几十年,恰然自得,识者多之。

  富弼曰:王全斌有大功,可掩其罪也。太祖以诸国未平,恐将帅恃功为过,故抑全斌等以立国法。及事宁之后,追赏前勖,此真得驾驭英雄之术也。

  冬十月癸丑,上崩于万岁殿。先是,上不豫。壬子夜,大雪,上召晋王光义延入大寝,属以后事,宦官、宫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所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上崩,时漏下四鼓矣。宋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子母之命皆托于官家!』晋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甲寅,太宗即位,改名炅。乙卯,大赦天下,令缘边禁戢戍卒毋得侵挠外境。群臣有所论列,并许实封表疏以闻。必须面奏者,阁门使即时引对。风化之本,孝弟为先,或不顺父史【杰案:史,疑为"母"误。】异居别籍者,御史台及所在纠察之。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遵承,不敢逾越。咨尔臣庶,宜体朕心。』【杰案:此段标点有问题。】

  《龟鉴》曰:孟子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我太祖金戈铁马,间关以有天下,不付之璿源衍庆之诸王,而乃受之太平福德之天子,是不以天下自私,而欲为天下得人之仁也。元城先生曰:『太祖用心,尧舜之心也。舜之协尧,禹之承舜,我太宗独无是心乎?窃观即政之初年,尝语大臣曰:「先帝以勤劳定天下,凡军国机务、边防制置,咸得之矣。但遵守旧规,不得辄易。」噫!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愚于斯言見之。』

  宰相薛居正加左仆射,沈义伦加右仆射。参知政事卢多逊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枢密使曹彬加同平章事。枢密副使楚昭辅为枢密使。宰臣薛居正上大行皇帝陵名曰永昌。诏恭依。以齐州防御使李汉超为云州观察使、判齐州,仍护关南屯兵。洺州防御使郭进领应州观察使、判邢州,兼西山巡检。国初,并、益、广南各僭大号,荆湖、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皆未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分命汉超及进等控御西北,其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所部州县,莞榷之利悉与之,恣其回图贸易,免所过征税,许令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事,悉听便宜处置。每来朝,必召对命坐,赐以饮食,锡赉殊异,遣还。由是边臣皆富于财,得以养士用间,洞见番夷情状。时有寇钞,亦能先知预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故终太祖世,无西北之忧,诸叛以次削平,武功盖世,斯乃得壮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时瀛州防御使马仁瑀监霸州军。仁瑀虽兄事汉超而多自肆,由是二将交恶。上恐生边衅,即遣使赍金帛,赐汉超及仁瑀,令置酒讲解,寻徙仁瑀知辽州。汉超在齐州凡十七年,为政简易,吏民信爱。尝诣阙请立碑颂德,诏太子率更令徐铉为之文。与士卒绝甘分少,及其死,军中皆流涕。进守西山凡二十年。在洺州日,城四面悉令种柳,潦中杂植荷芰蒲苇,后益繁茂。州人见之,有泣者,曰:『此郭公所种也!』诏诸道转运使各察举部内知州、通判、监临物务、京朝官等,以三科第其能否: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弛慢、所莅无状者为下,岁终以闻,将大行诛赏焉。

  吕中曰:转运置于乾德,本以总利权耳,而兼纠察官吏自此始。厥后有判官,有副使,又有提点刑狱,皆所以纠察官吏,此汉部刺史职也。本朝之监司,以台、省、寺、监为之,虽宰臣、侍从为帅,亦许弹劾。此我宋三百余年无藩镇之患者,盖以此也。

  又曰:信矣监司之职,其一道守令之观望欤。故监司志于守廉,则留椟还珠,郡有贤太守矣;馴雉鸣琴,邑有贤令尹矣。监司志于律贪,则望风解印,自甘遁迹者矣。故人私恩,难庇二天者矣。此我太宗特重转运以察官吏者,所以不轻于用人也。

  十一月己巳,翰林学士李昉上大行皇帝谥曰英武圣文神德,庙号太祖。

  十二月甲寅,太宗御乾元殿受朝,大赦,改元太平兴国元年。丁巳,以枢密直学士贾琰为三司副使,三司置副使自琰始。是岁,高丽国人金行成始入学于国子监。

  校勘记

  [1]『权知贡举』句,《长编》卷九在本年三月。

  [2]以忠武节使王审琦镇寿春凡八年句意未确,《长编》卷十一作『以忠天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武节度使。审琦镇寿春凡八年』。按:忠正为寿春节度名,忠武为许州节度名,此处不当删节。

  [3]辛未 原作『辛卯』,据《长编》卷十一、《宋史﹒太祖纪二》改。

  [4]『上既平广南』,《长编》卷十三在本年二月。

  [5]太仆 原作『太濮』,据《长编》卷十四改。

  [6]刘睿《长编》卷十四作『刘浚』。

  [7]翰林 原作『翰廷』,据《长编》卷十四改。

  [8]黄德芳《长编》卷十四作『王德方』,《宋史﹒太祖纪三》作『王泽方』。

  [9]宣徽南院使 原脱『南』字,据《长编》卷十七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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