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七·列传第二十四

    察罕

察罕,西域板勒纥城人也。父伯德那,岁庚辰,国兵下西域,举族来归。事亲王旭烈,授河东民赋副总管,因居河中猗氏县,后徙解州。赠荣禄大夫、宣徽使、柱国、芮国公。察罕魁伟颖悟,博览强记,通诸国字书,为行军府奥鲁千户。奥鲁赤参政湖广,辟为蒙古都万户府知事。奥鲁赤进平章,复辟为理问,政事悉委裁决,且令诸子受学焉。至元二十四年,从镇南王征安南,师次泸江。安南世子遣其叔父诣军门自陈无罪,王命察罕数其罪而责之,使者辞屈,世子举众逃去。二十八年,授枢密院经历。未几,从奥鲁赤移治江西。宁都民言:“某乡石上云气五色,有物焉,视之玉玺也。不以兵取,恐为居人所有。”众惑之。察罕曰:“妄也,是必构害仇家者。”核问之,果然。前后从奥鲁赤出入湖广、江西两省,凡二十一年,多著勋绩。

成宗大德四年,御史台奏佥湖南宪司事,中书省奏为武昌路治中。丞相哈剌哈孙曰:“察罕廉洁,固宜居风宪。然武昌大郡,非斯人不可治。”竟除武昌。广西妖贼高仙道以左道惑众,平民诖误者以数千计。既败,湖广行省命察罕与宪司杂治之,鞫得其情,议诛首恶数人,余悉纵遣,且焚其籍。众难之,察罕曰:“吾独当其责,诸君无累也。”以治最闻,擢河南省郎中。

成宗崩,仁宗自藩邸入诛群臣之为异谋者,迎武宗于边。河南平章囊加台荐察罕,即驿召至上都,赐厩马二匹、钞一千贯、银五十两,曰:“卿少留,行用卿矣。”武宗即位,立仁宗为皇太子,授察罕詹事院判,进佥詹事院事,赐银百两、锦二匹。遣先还大都立院事。仁宗至,谓曰:“上以故安西王地赐我,置都总管府,卿其领之,慎拣僚属,忽以詹事位高不屑此也。进卿秩资德大夫。”察罕叩头谢曰:“都府之职,敢不恭命,进秩非所敢当。”固辞,改正奉大夫,授以银印。

至大元年,阅户口江南诸省,还进太子府正,加昭文馆大学士,迁家令。武宗崩,仁宗哀恸不已。察罕再拜启曰:“庶民修短,尚云有数,圣人天命,夫岂偶然。天下重器悬于殿下,纵自苦,如宗庙太后何?”仁宗辍泣曰:“曩者大丧,必命浮屠,何益?吾欲发府库以赈鳏寡孤独若何?”曰:“发政施仁,文王所以为圣。殿下行之幸甚。”东宫故有左右卫兵,命囊加台、察罕总右卫,且令审择官属。仁宗即位,拜中书参知政事,但总持纲维,不屑细务,识者谓得大臣体。帝尝赐枸杞酒,曰:“以益卿寿。”又语宰相曰:“察罕清素,可赐金束带、钞万贯。”前后赏赉不可胜计。皇庆元年,进荣禄大夫、平章政事、商议中书省事。乞归解州立碑先茔,许之。

暮年,居德安白云山别墅,以白云自号。尝入见,帝望见曰:“白云先生来也。”其被宠遇如此。帝尝问张良何如人,对曰:“佐高帝,兴汉,功成身退,贤者也。”又问狄仁杰,对曰:“当唐室中衰,能卒保社稷,亦贤相也。”因诵范仲淹所撰碑词甚熟。帝叹息良久曰:“察罕博学如此邪!”尝译《贞观政要》以献。帝大悦,诏缮写遍赐左右。且诏译《帝范》。又命译《脱必赤颜》,名曰《圣武开天纪》,及《纪年纂要》、《太宗平金始末》等书,俱付史馆。尝以病请告,暨还朝,帝御万岁山圆殿,与平章李孟入谢。帝曰:“白云病愈邪?”顿首对曰:“老臣衰病,无补圣明,荷陛下哀矜,放归田里,幸甚,不觉沉疴去体尔。”命赐茵以坐。顾李孟曰:“知止不辱,今见其人。朕始以答剌罕、不怜吉台、囊加台等言用之,诚多裨益。有言察罕不善者,其人即非善人也。”又语及科举并前古帝王赐姓命氏之事,因赐察罕姓白氏。

初,察罕生于河中,其夜天气清肃,月白如昼。相者贺曰:“是儿必贵。”国人谓白为察罕,故名察罕。察罕天性孝友,田宅之在河中者,悉分与诸昆弟。昆弟贫来归者,复分与田宅奴婢,纵奴为民者甚众。故人多称长者。既致仕,优游八年,以寿终。

子外家奴,太中大夫、武冈路总管;李家奴,早卒;忽都笃,承直郎、高邮府判官。孙九人,仕者二人:阔阔不花、哈撒。

曲枢

曲枢,西土人。曾祖达不台,祖阿达台,父质理花台,世赠功臣,追封王爵。曲枢七岁失怙恃。既壮,沉密静专,为徽仁裕圣皇太后宫臣。仁宗幼时,以曲枢可任保傅,左右拥翼。曲枢入则佐视食饮,出则抱负游衍,鞠躬尽力,夙夜匪懈。大德三年,武宗总戎北边。九年,谗人乱国。仁宗侍皇太后之国于怀,未几,复之云中,连年奔走不暇。曲枢栉风沐雨,跋涉艰险,无倦色。成宗崩,仁宗奉太后入朝,歼奸党,迎武宗即皇帝位,仁宗为皇太子,天下以安。拜曲枢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行大司农。未几,进光禄大夫,领詹事院事,加特进,封应国公。至大元年,拜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平章军国重事、上柱国,依前大司农、应国公。进太子太保,领典医监事。四年,授太保、录军国重事、集贤大学士,兼大司农,领崇祥院、司天台事,官爵勋封如故。后以疾薨于位。

子二人。长伯都,大德十一年特授翰林学士、嘉议大夫,迁中奉大夫、典宝监卿,加资德大夫、治书侍御史。至大元年,升荣禄大夫,遥授中书平章政事,改侍御史。明年,拜中书参知政事,进右丞,年三十二而卒。子咬住。

次伯帖木儿,大德十一年,特授正议大夫、怀孟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兼管诸军奥鲁管内劝农事,改府正。至大二年,迁中奉大夫、陕西等处行尚书省参知政事。明年,入为太子家令,迁正奉大夫。明年,迁资德大夫、大都留守,兼少府监。拟擢侍御史,改除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未几复为大都留守,兼少府监、武卫亲军都指挥使,佩金虎符。皇庆元年,加荣禄大夫。子二人:桓泽都,蛮子。

阿礼海牙

阿礼海牙,畏吾氏,集贤大学士脱列之子也。兄野讷,事仁宗于潜邸。大德九年,仁宗奉兴圣太后出居怀州,从者单弱,多怀去计。野讷独无所畏难。成宗崩,权臣阿附中宫,不遣使告哀宗藩。仁宗有闻,将自怀州入京,宫臣或持不可。野讷屏人密启曰:“天子晏驾而皇子已早卒,天下无主,邪谋方兴。怀宁王及殿下,世祖、裕皇贤孙,人心所属久矣。宜急奉太母入定大计,邪谋必止。迎立怀宁王以正神器,在此行矣。”仁宗即白太后,以二月至京师,遂诛柄臣二人,遣使迎武宗。武宗即位,召野讷,赐玉带,授嘉议大夫、秘书监。仁宗居东宫,兼太子右庶子,迁侍御史、崇祥院使,兼将作院使。闽有绣工,工官大集民间子女居肆督责,吏因为奸利,野讷奏罢之,闽人感悦。寻兼太医院使。仁宗即位,请召文武老臣,咨以朝政。又请以中都苑囿还诸民。拜枢密院副使,进同知枢密院事。命为中书平章政事,辞不拜。野讷之在台及侍禁中,于国家事有不便,辄言之,言无不纳。然韬晦恶盈,不泄于外。延祐四年卒,年四十。赠推诚保节翊运功臣、金紫光禄大夫、行中书省左丞相、上柱国、赵国公,谥忠靖。

阿礼海牙亦早事武宗、仁宗,为宿卫,以清慎通敏与父兄并见信任。十余年间,敭历华近,入侍帷幄,出践省闼,廷无间言。至治初,出为平章政事,历镇江浙、湖广、河南、陕西四省,皆有惠政,汴人尤怀思之。归朝拜翰林学士承旨。丁父忧,解官家居。

天历元年秋,文宗入承大统。阿礼海牙即易服南迎,至于汴郊见焉。帝命复镇汴省。时当艰难之际,阿礼海牙高价籴粟,以峙粮储;命近郡分治戎器,阅士卒,括马民间,以备不虞。先是,文宗即位之诏已播告天下,而陕西官府结连靖安王等起兵,东击潼关。阿礼海牙开府库,量出钞二十五万缗,属诸行省参政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朵列图、廉访副使万家闾犒军河南以御之。令都镇抚卜伯率军吏巡行南阳、高门、武关、荆子诸隘,南至襄、川二江之口,督以严备。万户博罗守潼关,不能军。是月二十五日,只儿哈率小汪总帅、脱帖木儿万户等之兵,突出潼关,东掠阌乡,披灵宝,荡陕州、新安诸郡邑,放兵四劫,迤逦前进。河南告急之使狎至,而朵列图亦以兵寡为言。十月一日,阿礼海牙集省宪官属,问以长策,无有言者。阿礼海牙曰:“汴在南北之交,使西人得至此,则江南三省之道不通于畿甸,军旅应接何日息乎。夫事有缓急轻重,今重莫如足兵,急莫如足食。吾征湖广之平阳、保定两翼军,与吾省之邓新翼、庐州、沂、郯炮弩手诸军,以备虎牢;裕州哈剌鲁、邓州孙万户两军,以备武关、荆子口。以属郡之兵及蒙古两都万户、左右两卫、诸部丁壮之可入军者,给马乘赀装,立行伍,以次备诸隘。芍陂等屯兵本自襄、邓诸军来田者,还其军,益以民之丁壮,使守襄阳、白土、峡州诸隘。别遣塔海以备自蜀至者,以汴、汝、荆、襄、两淮之马以给之,府库不足,则命郡县假诸殷富之家。安丰等郡之粟,逆黄河运至于陕,籴诸汴、汝,近郡者,则运诸荥阳以达于虎牢。吾与诸军各奋忠义以从王事,宜无不济者。”众曰:“唯。”命即日部分行事。自伯颜不花王以下省都事李元德等,凡省之属吏与有官而家居者,各授以事而出。廉访使董守中、佥事沙沙在南阳,右丞脱帖木儿、廉访使卜颜在虎牢,分遣兵马以听其调用。馈饷之行,千车相望,阿礼海牙亲阅实之,必丰必良,信以期会。自虎牢之南至于襄、汉,无不毕给。盖为粟二十万石,豆如之,兵甲五十五万,刍万万。是时,朝廷置行枢密院以总西事。襄、汉、荆湖、河南郡县皆缺官,阿礼海牙便宜择材以处之,朝廷皆从其请。

是月,西兵逼河南,行院使来报,曰:“西人北行者度河中以趋怀、孟、磁;南行者帖木哥,过武关,掠邓州而残之,直趋襄阳。攻破郡邑三十余,横绝数千里,所过杀官吏,焚庐舍,虏民人妇女财物,贼虐殄尽,西结囊家以蜀兵至矣。”阿礼海牙益督饷西行,遣行院官塔海领兵攻帖木哥,而又设备于江、黄,置铁绳于峡口,作舟舰以待战。十九日,师与西兵遇于巩县之石渡,而湖广所征太原之兵最为可用。甫至,未及食,或趣之倍道以进,转战及暮,两军杀伤与堕涧谷死者相等,而虎牢遂为敌有。兵储巨万,阿礼海牙尽其心、民殚其力者,一旦悉亡焉。行省院与诸军敛兵退。二十二日至汴,民大恐。阿礼海牙前后遣使告于朝,辄为也先捏留不遣,不得朝廷音问已二十日。阿礼海牙亦忧之,亲出行抚其民。乃修城阙以备冲突,立四门以通往来,戒卒伍以严守卫。时虽甚危急,阿礼海牙朝夕出入,声色不动,怡然如平时,众赖以安。

十一月六日,西师逼城将百里而近,阿礼海牙召行院将帅、宪司与凡在官者,而告之曰:“吾荷国厚恩,唯有一死以报上耳。行院之出,唯敌是图,而退保吾城,不亦怯乎?然敌亦乌合之众,何所受命而敢犯我乎?且吾甲兵非不坚劲,刍峙非不丰给,而弗利者,太平日久,将校不知兵,吏士不练习,彼所以得披猖至此。彼诚知我圣天子之命,则众沮而散尔,何足虑乎。吾今遣使告于朝,请降诏大赦胁从诖误。比诏下,先募士,以即位诏及朝廷招谕之文入其军,明示利害。吾整大军西向以征之,别遣骁将率精骑数千上龙门,绕出其后,使之进无所投,退无所归,成擒于巩、洛之间必矣。而我军所获陕西官吏,命有司羁而食之,一无所戮。”众曰:“诺,唯命。”即日与行院整兵南薰门外以行。

会有使者自京师还,言齐王已克上都,奉天子宝玺来归,刻日至京矣。阿礼海牙乃置酒高会于省堂以贺,发书告属郡,报诸江南三省,而募士得兰住者赍书谕之。西人犹搒掠兰住,讯以其实,而朝廷亦遣都护月鲁帖木儿从十余人奉诏放散西军之在虎牢者。西人杀其从者之半,械都护以送诸荆王所。荆王时在河南之白马寺,以是西人虽未解散,各已骇悟。又闻行省院以兵至,犹豫不敢进。朝廷又使参政冯不花亲谕之,乃信服。靖安王遣使四辈与兰住来请命,逡巡而去,难平。阿礼海牙乃解严报捷,敛余财以还民,从陕西求民人之被俘掠者归其家,凡数千人。陕西官吏被获者,皆遣还其所。阿礼海牙自始至镇,迨乎告功,居汴省者数月。后以功迁陕西行御史大夫,复拜中书省平章政事。

奕赫抵雅尔丁

奕赫抵雅尔丁,字太初,回回氏。父亦速马因,仕至大都南北两城兵马都指挥使。奕赫抵雅尔丁幼颖悟嗜学,所读书一过目即终身不忘。尤工其国字语。初为中书掾,以年劳授江西行省员外郎。入为吏部主事,不再阅月,固辞。擢刑部员外郎。四方所上狱,反复披阅成牍,多所平反。迁陕西汉中道肃政廉访司佥事,不赴。改中书右司员外郎,寻升郎中。一日,与同列共议狱,有异其说者,奕赫抵雅尔丁曰:“公等读律,苟不能变通以适事宜。譬之医者,虽熟于方论,而不能切脉用药,则于疾痛奚益哉!”同列虽不平,识者服其为名言。大德八年肆赦,廷议惟官吏因事受赇者不预。奕赫抵雅尔丁曰:“不可。恩如雨露,万物均被,赃吏固可嫉,比之盗贼则有间矣。宥盗而不宥吏,何耶?”刑部尝有狱事,上谳既论决,已而丞相知其失,以谴右司主者。奕赫抵雅尔丁初未尝署其案,因取成案阅之,窃署其名于下。或讶之曰:“兹狱之失,公实不与,丞相方谴怒而公反追署其案,何也?”奕赫抵雅尔丁曰:“吾偶不署此案耳,岂有与诸君同事而独幸免哉?”丞相闻而贤之,同列因以获免。

迁左司郎中。时左司阙一都事,平章梁暗都剌谓奕赫抵雅尔丁曰:“人之材干固尝有之,惟笃实不欺为难得,公当以所知举。”奕赫抵雅尔丁遂以王毅、李迪为言,一时舆论莫不称允。又尝论朝士如王仁卿、贾元播、高彦敬、敬威卿、李清臣辈可大用,时诸公处下僚,后皆如其言。迁翰林侍讲学士、知制诰兼修国史,转中奉大夫、集贤大学士。未几,除江东建康道肃政廉访使。始视事,见以狱具陈列庭下甚备,问之,乃前官创制以待有罪者。奕赫抵雅尔丁蹙然曰:“凡逮至臬司,皆命官及有出身之吏,廉得其情,则将服罪,狱具毋庸施也。”即屏去之。监宪一年,赃吏削迹。至大初元,立尚书省,拜参议尚书省事,召至京师,恳辞不就。改立中书省,复拜参议中书省事,亦以疾辞。延祐元年卒,年四十有七。

脱烈海牙

脱烈海牙,畏吾氏。世居别失拔里之地。曾祖阔华八撒术,当太祖西征,导其主亦都护迎降。帝嘉其有识,欲官之,辞以不敏。祖八剌术,始徙真定,仕至帅府镇抚。富而乐施,或贷不价,则火其券,人称为长者。父阇里赤,性纯正,知读书。脱烈海牙幼嗜学,警敏绝人。性整暇,虽居仓卒,未尝见其急遽。喜从文士游,犬马声色之娱,一无所好。由中书宣使出为宁晋主簿。改隆平县达鲁花赤,均赋兴学,劝农平讼,桥梁、水防、备荒之政,无一不举。及满去,民勒石以纪其政。拜监察御史。时江西胡参政杀其弟,讼久不决,脱烈海牙一讯竟伏其辜。出佥燕南道肃政廉访司事,务存大体,不事苛察。在任六年,黜污吏百四十有奇。召为户部郎中,转右司员外郎,升右司郎中。赞画之力居多。仁宗在东宫,知其嗜学,出秘府经籍及圣贤图像以赐,时人荣之。母霍氏卒,哀毁骨立,事闻,赐钞五万贯,给葬事。起为吏部尚书,量能叙爵,以平允称。改礼部尚书,领会同馆事。进中奉大夫、荆湖北道宣慰使。适峡人艰食,脱烈海牙先发廪赈之,而后以闻。朝议韪之。至治三年,迁淮东宣慰使。七月,以疾卒于广陵,年六十有七。赠通奉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恒山郡公。弟观音奴,廉明材干,亦仕至清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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